文莱

我的朋友王小五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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梅保国·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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多年前,我栖身在(泡桐)镇上的一间小屋,小屋在车间的一头,车间在农兴小学大门前两三百米远靠右,石头墙瓦屋顶,屋脊高三四米,原是公社或大队的什么加工作坊,典型的七十年代末建筑。

隔壁就是小五的加工车间,共屋脊山墙,在我的小屋东。大概也算不上车间,简单的钉锤榔头,散落的零零星星的钢筋角铁,唯一拿得出手的,是一台小功率近似手提式的电焊机。

客户基本上都是乡间农家,项目是金属结构加工,铁栅栏、猪栏门、院门或者窗户的防盗网。小五生意不多,作坊大概租金不贵——有没有支付,我不清楚——因为家住集镇的有利条件,算是勉强支撑。

逢农历的双日子,泡桐的热集,小五总要早些开门,吃过早点,坐在作坊门前的一个四方木凳子上,翘起二郎腿,悠哉悠哉地点燃一支烟。小五是一个外貌、个性都很独特的人。

小五抽烟的姿势,与众不同,大拇指和食指夹住烟嘴,吸几口,中指再轻轻地一弹,动作干脆又潇洒。小五的大拇指稍微弯曲向里,与食指夹烟的形状,就犹如龙虾的两只前夹。

小五脑袋偏小,头发是不修边幅的搭毛,身个也不高,不知道是不是属鼠,目光却是异常的灵敏,甚至于狡黠。

小五健谈,天文地理,世间百态,都能说出个子丑寅卯。碰到熟人,尤其是街面上的人,总是微笑招呼,拉近关系。如果能相互丢一支烟,那就多一些闲谈的资本——某某我熟,关系没得说,我招呼的事,绝对没问题。

小五眉飞色舞,听众多半报之一笑,不置可否。

不多久,小五跟我搭上话,成为熟人。有时饭后无事,我就闲坐在小五的作坊门口,听他吹牛。小五最爱说街面上的事,镇上的大小职员,街上的地痞混混,都是他兄弟,似乎啥事他出声,都有几分薄面。云山雾罩,我满脸讶异景仰。

小五也有令人感动的一面,他待人不分高下,跟我们这些初出茅庐、不谙世事的人,也能打成一片。

小五好面子之外,也懂得感恩,有时候不凑巧借用一下我们的工具,总要热情道谢,或者顺便带一份早餐。我礼貌地表示推辞,小五目光斜向一旁,面露不屑,也不言语,递出的早餐不再收回。

多重机缘,我跟小五半年之后成为伙伴。一则我送出的一封情书,回复是委婉的拒绝,自己觉得恋无可恋;二则活路不多,混下去也看不到前景,穷则思变;三则我的同事小孙正百无聊赖,想找一个事做,极力撮合撺掇。

三个臭皮匠,抵个诸葛亮。没有什么仪式,我们就算是“桃园三结义”,激情满怀,准备干一番事业。

零碎的生意,我已经不记得,记得的只有一个私人猪场的钢构件加工安装,断断续续,做的时间不短。结伙以后,我已经搬出小屋,改为早出晚归,中饭大多在小孙家叨扰,午饭过后还早,就到巷口的一家理发店小坐打盹。

转眼又是一年。开年不久,泡桐中学有一批钢窗要做,因为学校是小五他们湾的地界,他家兄弟不少,地方上多少有些力量,这批活虽然拖拖拉拉,总算是在怀疑目光的注视下拿到手。

正正准备进料、大展拳脚的当口,小五生病,越来越严重,不久到武汉确诊。

也许真是命运不济,小五的病,确诊的结果是骨肿瘤,幸好癌细胞未扩散,医生建议手术,小五在医院失了一条腿。术后不久,小五出院回家。

小五的家,在原红兴大队部背面,面朝南,屋前是一片农田,视野风水都不错。小五兄弟几个都已经分家,他与父母住的是一栋连三间的老式土砖屋。趁赶集之便,我前往拜访,算是表达慰问和关心。

小五斜靠着坐在床上,面色苍白,境况形象似乎大不如前,室内阴暗凌乱,情绪也有些低落,眼睛仍然灵动有神,短暂的沉默之后,侃侃而谈。说到病况,他毫不隐讳,给我讲了在医院的波折和经历。

一日,他找到主治医师问病情,医生面有难色,在他的一再要求下直言相告。

“你的病是**(骨癌),所幸癌细胞没有扩散,要有思想准备。”

“那要怎么治?还有生机吗?”他又问。

“要截肢,手术没问题。”医生答。

他压抑很久的心,又活泛起来,情绪顿时高涨,对医生说:“我没事,活倒zòu(黄陂方言)不怕。”

我很受他情绪的感染,“活倒zòu不怕”,我在想,小五好样的。

言谈之间,不知不觉已近晌午,我丢给他一条烟,告辞出门,他拄拐送我到百米远的路边,挥手作别。

此后不久,我决意南下,寻求别样的人生。行前某日,碰到小五,立在街口,谈笑风生。我迎面走近,他面容开朗,满眼希望的光。

寒暄过后,他略带几分神秘,压低了声音跟我讲,某女去过他家,他有意。某女想法如何?不知道,结局是没有下文。他也曾计划在泡桐西街口,开一间铁皮棚的小店,终于也是不了了之。

小五是一个异常乐观的人,乐观的期望,总是不切实际。尽管懒散,一事无成,言谈举止,还是一如既往的滔滔不绝,有气势。

最后一次见他,是年的春节过后,我已经经历多年风雨,就业,成家,生活按部就班,平平淡淡。他在邮电局门前的台阶等我,我载他到我的新屋饮茶小坐。谈到近况,似乎缺少了多年前的热络,心间有无形的隔膜。

他还是乐观,略去忧虑和灰色,讲他深怀希望的打算。

彼时,他刚结识一寡住的妇人,不少的心意相通,说是妇人准备节后去广东投奔其女,看看那边的情况再联络。我心存疑,猜想也许是并不看好他们的交往而回避吧?小五还对婚姻存有愿景,我不好直言相告。

年后不久,接到他的电话,是追某妇到深圳不遇,生活无着,在市内的天桥下混一碗饭吃。我担心他的处境,想尽朋友之谊帮忙,让他不至于餐风露宿。他还是淡然,乐观地笑,不告诉我地址。

大概过了月余,他电话给我,已经回了老家。某妇不肯相见,婚姻自然是落败。总算平安到家,我放下心来。

在老家,我与小五,仅咫尺之遥,因为心里的种种纷扰担忧,我却再也没有前往拜望。

一晃又是几年,小五,过得还好吗?

时光流逝,生之多艰。每当庸事缠绕,忧心忡忡,就会想起小五经常说的那句话——“活倒zòu不怕。”我心释然。

本文作者梅保国授权印象黄陂发布

关于作者梅保国,黄陂泡桐人,深圳谋生。历经坎坷,好文不悔。杂览自乐,涂鸦自娱。鸿儒谈笑,白丁往来,调琴阅经,案牍劳形,乐在其中矣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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